【抄書筆記】此生,你我皆短暫燦爛

 羅蘭·巴特寫:世間沒有兩種東西的關係是恆常愉悅。作者有,那就是他與他的母語。但是,如果你的母語發育不良呢?如果他不僅象徵空無,本身就是空無呢?如果訴說母語的舌頭被剪斷了呢?人可以不完全失去自我,就能享受「失去的愉悅」嗎?我所知的越語就是妳教我的,用詞與句法僅及小二程度。

小女孩時,你躲在香蕉樹後,看著美國燒夷彈夷平你的教室。那年妳五歲,此後沒有再踏進學校。所以我們的「母」語根本不是母親而是孤兒。我們的越語是時光膠囊,標記妳的教育嘎然而止、變成灰燼。所以,媽,當我們以母語交談,只有一點點越南成分,卻全是戰火。

那晚,我暗自發誓,以後妳若需要我代言,絕不默聲。我開始成為家族翻譯者。從此,凡有必要,我變負責填滿我們的空白、沉默、口吃。我轉換符碼。拿掉自己的語言,換上英語,有如戴上面具,旁人才能看見我的臉,進而,妳的臉?


§ 


如果藝術不是以量計,而是以它激起的波瀾呢?

如果我們不去計量藝術呢?

國歌唯一的好處是演奏時,我們已經站起身,隨時可逃。

事實是,在毒品跟無人機兩項上,美國的確合而為一。

我第一次看見男性裸體,他看似永恆不滅。

那是我父親下班換衣服。我很想抹掉這個回憶。但所謂永恆就是無法收回。

我跟上帝說,讓我待在這裡直到尾聲,稱此兩不相欠。

我對自己說,讓我把影子綁在你的腳上,稱此為友誼。

§


我又想到美,想到某些東西被獵,只因人們覺得它美。如果說相較於地球的歷史,人生只是一瞬,那麼即便我們從出生便燦爛,一直到死,那燦爛也極為短暫。就像現在,太陽從榆樹後方露臉,我無法分辨太陽是升或落。世界同樣被染紅,我難辨東西。今晨,世界有種撒手離去的受損顏色。我想起那此與崔佛坐在工具棚屋頂看夕陽西下。我一點也不訝異它的威力,在壓縮的幾分鐘內,它改變我們眼中的世界,就連我們自己,也不一樣了。我訝異的是自己居然目睹了它的威力。因為落日就像存活,存在於消逝前。想要燦爛,首先你要被看見,被看見,就是容許自己成為獵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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